我們的目的地，是粵東北、廣東省連平縣與江西省交界處的一座高山，名喚“黃牛石”——海拔1430 米。

“黃牛石”，因其山頂一奇石狀如黃牛而得名。此山既高又大，是粵贛邊境、南嶺地區最高的山峰。昔以“黃牛石八十三萬”譽為寶山。

進入深山，我們以一種極渴望自然的心情千里跋涉，仰慕著山高、水清以及神靈。越野車在海拔上千米的盤山小路上爬行，我們以極其疲倦的身軀感受著密密挨挨的叢林，偶然從車窗望出去，對面山上忽然有一小堆瓦房，炊煙裊裊，夕陽橫著山脖子給山圍了一條金色的圍巾。這時候天地萬物都離開了太陽，仿佛只有這個小村在接近天邊的地方獨享著最后的余輝。我忽然很感動，貧瘠的高山上住著一村與草木相依為命的人，我想他們一定是最接近天際的人，那個村子里的女孩一定可以摘云彩以結髻。在重山疊嶂間，生命的存在是多么頑強，哪怕只有一抹未盡的夕陽也能溫暖他們一代代地依著土筑的瓦房繁衍生息。我們終于在天黑之前到達一處叫大坑尾的地方，有一茅屋，荒涼簡陋，是我們要落住的地方。

在城里過慣精細生活的人們，一下車就被冰涼的山風刮得東倒西歪，馬上就有人后悔此行，以為休閑完全可以在城里吃喝玩樂一條龍，那肯定比這舒適多了。提著大包小包，住下來后，我們才發現我們的生存能力已經退化得不堪一擊。沒有衛生間不能住，沒有熱水洗澡沒法過，沒有電視看怎么辦，沒有手機信號怎么辦……這里只有最簡單的四面土墻。隔著門板，我怯怯地望著黑黝黝的夜，沒有霓虹閃爍，沒有人聲喧嘩，沒有任何現代文明的痕跡。離開故鄉多年后，夜再一次以極其原始的形式包圍著我。在同伴們紛紛躲在帳篷里打牌，尋找他們的快樂時，我一個人獨自感受著這蒼涼的夜。其實我們來這山垇里過夜，不就是為了親近自然，讓心靈得到休息嗎？可是沒有人能就此靜靜地枕著山上的夜入眠，他們仍要繼續真正讓他們麻木的各種游戲。

第二天清早，我們起了個大早看日出。微露的晨曦氤氳著群山，四周層層疊疊的山尖上圍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像蓋著暖被還在甜睡的孩子。隨著往最高峰上爬，風也漸漸大起來，天際一片黛灰色。可惜天氣不好，在太陽出來的方向堆著厚厚的云。到達山頂時，一塊大石頭儼然是一只臥著的牛，怪不得一路上有牛糞，許是石牛留下的吧。大自然就是如此神奇，風把石頭塑造成牛，石頭的牛把傳說和靈氣給了這座山以及山里的人，于是我們不遠千里帶著一身俗性而來。盡管太陽一直沒有像我們期待的那樣，以一種驚心動魄的美回報我們殷切的等待，但終于她還是把四周的云燒得金黃透亮后，露出自己的臉龐。

下山時，我們才知道路有多陡，往下望，可以同時看見若干個轉彎，路面像藤纏樹一樣旋轉著。在如此險峻的深山中，我忽然感到人在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在樹木和竹子間，人的生存是多么嬌貴，其實人只是大自然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我們的心靈是如此渴望自然，而我們卻從不心疼自然，任由物欲踐踏自然。在貧瘠的深山中，生命依然如此燦爛，炊煙裊裊的小瓦房、有著紅黑小臉的蹦跳的孩子、隨處而開的金黃色的野菊花，還有鋪天蓋地的竹子。在如此頑強的生命展示面前，我們真的沒有理由不倍加珍愛我們能把握的一切。
 

■曾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