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云，悄無聲息地傾覆過來。 一會兒工夫，吞掉了藍天白云，把樓房、山 巒都涂抹上灰暗，天邊的閃電張牙舞爪， 風卷起鄉間的浮塵怒哮著向前。屋前的 老槐樹瘋狂地扭動腰肢，殘葉不勝歡騰， 無力地撲向大地。

隨著閃電的狂野，雷聲似猛龍出穴，舉 起斧子直劈地面，雨開始啪啪地敲窗。我 坐在窗臺上，出神地望著窗外。雨如線，風 來時，雨絲是斜斜的線，密密地排行。風去 時，雨是垂直的線，從天空直直地垂下來。 閃電經過，仿佛一串串亮晶晶的珍珠掛滿 整個天空，美極了。

雨珠落在地上時，會害羞地抱成團， 此時浮塵便敞開懷抱，把雨珠抱個滿懷， 隨后一同滲入地下。兒時的我在別人的 眼中是個另類，因為我很喜歡追逐著雨奔 跑。每每下雨時，別人都是往屋里躲，而 我卻往屋外跑。小雨時，便仰著臉，讓雨 點落在臉上、脖子上，感受它的絲絲薄涼。 雨大起來時，便撒開雙腿追逐著雨跑起 來，雨滴冰冷、堅硬，落在頭上、臉上和身 上時，如同小石子拍打般的痛覺。我邊跑 邊喊叫，母親每次都會把我拽回家，恨恨地 罵我是“瘋子”。

長大后再不敢大大咧咧地跑進雨中， 可每每下雨我都有在雨中奔跑的沖動，想 起母親無奈的、氣急敗壞的臉，禁不住嘴 角微微上揚。很多人都不喜歡雨天，說雨 天感覺壓抑，郁悶。然而，下雨我是歡喜 的。下雨時，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下 來，我習慣躲在窗前，看雨滴拍打玻璃后， 像蝸牛爬過一樣，會留下一條長長的痕 跡。倘若雨大些，雨滴砸在玻璃上會濺起 朵朵水花，整個窗瞬間開滿了白色的花朵 兒，你會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觸摸。

不單單我喜歡下雨，很多小孩都喜 歡。小時候農村住的房子是一整排過去， 各家門前都有一塊不太平整的空地。跟我 同齡的孩子特別多，他們不敢似我一樣跑 在雨中。但是，每當雨停下來時，他們會趁 大人們不注意，不約而同地跑到門口瘋跑 著嬉戲。或專挑坑坑洼洼的地方，哪個水 潭水深往哪去。記得鄰居家的木哥哥是最 頑皮的一個，他會故意站在洼地里，等其他 同伴跑過時，便使勁地踩在水里，“啪”的一 聲，水花四濺，隨著小伙伴的驚叫聲，他們 的衣服上水花兒朵朵開。如果運氣不好， 不單身上，臉上都會有點點污泥。其他人 看見這個滑稽樣就哄笑著圍過來，這時臉 上有污泥的人會自然地用手去擦臉，不擦 還好，一擦就變成大花貓了，哄笑聲就更大 了。而此時木哥哥早已跑遠了，被欺負的 小伙伴才想起找他算賬，便追著他的方向 去了，身后跟著一串串笑聲。木哥哥也有 不頑皮的時候，在我讀一年級的初秋，那年 特別多雨。我們的家離學校比較遠，剛出 校門不久，雨就淅淅瀝瀝下起來了，我們跑 著回家。半路上是一大片稻田，沒有房 子。這時毛毛雨已經變成了小雨，雨打在 臉上眼睛都睜不開，冷得直打顫。此時多 想念家里的小花傘啊，木哥哥看見我和妹 妹的樣子，急忙把他身上肥肥的外套脫下 來，雙手舉起撐開衣服，讓我和妹妹分別站 在他的兩邊，慢慢地朝著家里走。

大雨淹沒了喧囂，眼前的景物仿佛披 上了面紗，遠山和樓房若隱若現，時而模糊 時而清晰，一切都變得神秘起來。到了晚 上，我喜歡站在路燈下，看燈光照射下輕舞 飛揚的雨絲，那么輕巧又那么漫不經心，隨 意飄蕩，自由自在。我睜大眼睛看著，我想 從它們身上看到天地間輪回的故事，想讀 懂它們的靈魂，甚至想抓住它們的尾巴。 我想封它們為大地的清潔工。

雨終究是要停的，雨后的天空澄碧，纖 云不染。遠山含黛，近處的小草樹木洗去 塵埃，葉片兒晶瑩剔透，青翠欲滴。空氣 格外清新，一切都干凈明亮起來。太陽偷 偷地露出了笑臉，微風輕輕拂過，葉子攜 起水珠舞動起來，閃亮透明的身影靈動得 如同精靈。

熊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