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茹是我的堂妹，她個子矮小，人卻機靈敏捷，走路一陣風，天生女漢子。在三十多年前的南方農村，雖然沒有動畫片、電視、手機、塑料玩具可以玩，但她不甘寂寞，經常和我們一幫男孩子上山摘野果、下河撈小魚、爬樹掏鳥窩、鐵環滿地轉、瓦片飛池塘……她樣樣玩得很順溜。打架也夠狠，一出手就是海底撈月、探囊取物。那抓的可是小朋友的蛋蛋哦，一下子可以讓你痛的懷疑人生的意義。我的好朋友富貴跟她干過一架，當時她抓住他褲襠的命根子。富貴的臉頓時痛的變成了豬肝色，他趕忙連連討饒，小茹這才放了他。

可就是這么一個風風火火闖九州的小姑娘，也有她的短板。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人們經常是饑一頓飽一頓，所以，很多人都有營養不良的問題。小茹也不例外，因此她得了一種疾病叫“發雞盲”——就是眼睛白天光線好的時候看物體沒有問題，到了晚上光線弱或沒有光線的時候就看不太見。

然而，小伙伴們要借此作弄她，借以殺殺她的銳氣。有一天下午，年齡相仿的幾個伙伴一起在河里撈魚，我們魚沒有撈到多少，可就是不肯回家。小茹知道自己的視力情況，不斷地催促“回家了，不早了”。“早著呢，不急，等把河里的水弄干了，抓到大魚再回也不遲”，伙伴們故意拖延時間來糊弄她。

小河里的水終于抽干了，我們跳進泥漿里一頓狂抓，沒什么大收獲，只抓到幾條灰黃的“豬嫲記”和幾條“火喉鯉”，加起來也不到一斤。“倒霉，就這么幾條小魚”，抬頭看看天，發現天色已晚，小星星已若隱若現，月亮卻躲了起來，我們趕緊收拾行囊，帶上小魚，迎著夜色往家里趕。路遇大黑狗，我們拿起事先準備好的木棒一頓狂揍，大黑狗挨了我們幾棍之后夾著尾巴跑得無影無蹤。“想咬我們？找錯對象了。”言畢，我們哈哈大笑。小茹這時卻大聲說：“我看不見了，怎么辦？我早就跟你們說要早點回去。現在可好了。”“不用擔心，我們會把你安全送回家的。”

富貴說完就小聲的把我們叫到一邊，把他的計謀告訴了我們。大家聽后都感覺這樣很好玩，隨即一哄而散，按計行事。于是我們一人拉著小茹的左手，一人拉著她的右手前呼后擁的往家里走。就這樣，我們在田埂上邊走邊說，很快就到了她家旁邊的豬圈。富貴“噓”了下，大家便安靜了下來。“小茹，這里就是你的家，我們回去了。”富貴言畢，我們便四散鉆進黑暗中。濃烈的豬糞味讓小茹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二師兄“喔喔喔”的叫喚聲讓她心煩意亂。于是，她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摸索，想找出回家的方向，但終究沒有成功。她崩潰了，“爸爸，媽媽，你們在哪里啊？他們把我丟在這里。我回不了家……嗚嗚嗚……”，她嚎啕大哭起來，躲在暗處的我們一時方寸大亂，不知如何是好！畢竟，她爸爸可是我們村里的武打師，曾一人放倒五名壯漢。如果挨上他一巴掌，那就完了。

此時，屋里的爸爸聽到了小茹的哭喊聲，很快就跑到她的身邊安慰她。還狠狠地說： “哪個王八蛋敢欺負我的女兒？我饒不了他。”黑暗中的我們聽到了，大氣不敢喘一聲，身子都有點哆嗦了。不一會，梨花帶雨的小茹被她爸爸背回了家。玩笑開大了，我們也不好受，耷拉著腦袋，悻悻歸家。

小茹的爸爸很寶貝他這個女兒，為了避免再遭我們的戲弄，第二天便帶她去看醫生。問題很小，小茹喝了醫生開的一瓶魚肝油丸就視力一如常人了。

二十多年后，小茹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嫁到深圳一大戶之家。成為深圳房地產老板娘的小茹，每逢宴請童年的小伙伴，她總會提及 “發雞盲”的事情。記憶中的傷痕，幾十年還在！

作者：徐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