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暉

女性散文，大多給人以家長里短、 自憐自愛、多愁善感的印象，但讀楊海 蒂的散文集《我去地壇，只為能與他相 遇》，卻有不一樣的感覺。這個“不一 樣”，我想就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差異性”或 叫“異質(zhì)化”吧。楊海蒂的散文創(chuàng)作， 因有這種“差異性”和“異質(zhì)化”，體現(xiàn) 出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個性與文學(xué)價值。

楊海蒂無疑是有才氣和靈氣的。 她的散文，秀氣中蘊(yùn)含靈氣，柔婉里透 著豪爽，細(xì)致卻不失放達(dá)，善感而不多 愁。尤其是，她的散文既有著煙火氣， 更有活氣與生氣。她不但寫人寫得細(xì) 致幽微、活色生香，寫山水寫得空靈多 姿、可親可感，即便寫動物，同樣讓我 們讀出“不一樣”的情趣：

他很年輕，身形矯健，渾身洋溢著蓬 勃朝氣。他眼睛很小，很黑，也很憂傷。 他驚恐而專注地看著我，眼里漸漸涌上 淚水。雖然我早就聽說他多愁善感，此 刻還是方寸大亂。我眼睛迷蒙起來，摸 摸他腦袋，嘆口氣說“走吧，巴頓”。

他眼睛倏忽一亮，渾身一激靈，迅 速蹦到門口。一路上，他昂首挺胸神 氣活現(xiàn)地跑在我前面。每跑一段又回 頭等我，眼睛里既是興奮又帶點討好。

——《巴頓》

接下來用略帶夸張的筆調(diào)，寫巴 頓那張“苦大仇深的臉”……楊海蒂以 悲憫之心和體恤之情，不但生動傳神 地寫出了巴頓的“形”，更寫出了巴頓 的“神”，通過對沙皮狗巴頓的精細(xì)記 敘與描寫，她的才氣與靈氣也就充分 地體現(xiàn)出來。而且，她的才氣與靈氣 不是外在的顯露，而是自然妥帖地融 入，即達(dá)到一種“物我一體”或“物我互 化”的境界。文中，作者故意不用動物 的“它”而用人類的“他”，而且作者與 動物構(gòu)成了一種對話關(guān)系，這就使得 作品既溫暖又富于詩性。

楊海蒂的散文，一方面有詩意，有 源于內(nèi)心的人性溫暖；另一方面，又頗 富幽默感，甚至有點尖酸潑辣。在《品 頭論足》中，她站在女性立場來探討男 女審美的區(qū)別，寫完“頭”后寫“足”，都 寫得精彩。類似這樣知性議論的作 品，還可舉出《征婚攻略》《女人的邏 輯》《閑話戒指》《現(xiàn)代靚女》等等。這 些作品，談古論今、旁征博引、品評精 準(zhǔn)、目光別致，而且亦莊亦詼、妙趣橫 生，頗具梁實秋散文之神韻。難怪賈 平凹讀了楊海蒂的散文后，說“這個女 子，似乎生性疏闊，帶幾分風(fēng)云氣”，又 說“有智有趣好作家”。在我看來，楊 海蒂正是這樣的散文家。

就個人欣賞趣味來說，我更喜歡 楊海蒂寫人物的散文，這一類散文更 能見出她的才情。比如寫史鐵生的 《我去地壇，只為能與他相遇》，探討了 關(guān)于宿命、靈魂、愛情、生與死、殘疾與 健全等問題，但這篇作品打動我的，是 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覓求，是性 情對性情的交融。在《夜色如水》里， 她不動聲色地寫母親，整篇作品敘述 流暢有致，該省略處省略，該潑墨處潑 墨，該用情處纏綿；文筆既灑脫又沉 重，感情既坦誠又無奈；文末點題，一 切都如“夜色如水”般地消融于寬容體 諒，彌散于天地之間。《父親的二胡變 奏》《我與姐姐》《憶祖母》等篇，也都是 有才氣與性情浸透溫潤的作品。

楊海蒂說她的寫作“源于內(nèi)心的 召喚”：“我緩緩地慢慢地寫，耐心等 待，任憑旁人名氣勁升，不管他人大紅 大紫，我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小碎步 朝前行時，靜觀花落笑看云起”。當(dāng)今 時代，能有如此定力和心懷的作家是 難得的，因為她的定力和心懷，我相信 她的寫作會更臻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