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受慶

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讓溪尾這個美麗的小山村變成了澤國，曾經非常熟悉的田地、道路、小溪被洪水淹沒了，看不清哪里是道路，哪里是稻田，哪里是流水潺潺的小溪。連村東頭那座最漂亮的兩層小洋樓也被淹去了一層，只留下一層在水面上“浮”著。

道路中斷，信號中斷，供電中斷，溪尾村成了一個“孤島”，成為了無法與外界聯絡的盲區。

雨還在下個不停，險情隨時可能出現。為轉移群眾已經忙碌了四個多小時的村“兩委”班子一刻也不敢停歇。

水位越來越高，一些地方已無法涉水而過，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劉濤便拿出準備建新房的木料搭起了簡易的木排，村黨支部委員、副主任楊浩取出家里的兩扇大門作為水上運輸工具。

夜幕漸漸降臨，被安全轉移到學校的群眾開始出現了不安的情緒，小孩在哭鬧，一些老人在詛咒不長眼的老天。

“大叔，大嬸，兄弟姐妹們，老天不長眼給我們村帶來了百年不遇的災難，但村里的干部，村里的黨員，向我們伸出了援助之手，你們大家看看，我們的書記，我們的村干部，我們學校的老師，他們為了轉移受災的群眾已經忙碌了好幾個小時，他們比我們更累，更饑渴！沒錯，按往常的習慣，現在已經是給孩子洗澡的時間了，也到了生火做飯的時候了，但現在畢竟不同往時，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就不能忍耐一下嗎？如果讓村里的黨員干部看到我們不安的情緒，聽到我們的怨言，你讓那些還在忙著轉移群眾的黨員干部情何以堪？大家都忍忍吧！好嗎？”被轉移出來的八十多歲老黨員劉偉力扯開嗓門、站在人群中大聲說道。

“我們沒有抱怨村干部，但現在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我們的晚飯怎么解決？晚上住在哪里？”聽了劉偉力的話，袁阿婆愛憐地看了一眼懨懨欲睡的孫子，大聲回應了一句。

袁阿婆的話立即在人群中產生了共鳴。

“我們的晚飯怎么解決？！”

“沒有飯吃，我們照樣會餓死的！”

“是啊，大家看看，雨還在不停地下，離學校最近的小賣部也被水淹了，我們的晚飯怎么解決？！”

議論聲此起彼伏，新一輪的不安情緒再次掀起。有的人甚至說著“我得回家去找點吃的東西”，然后走出教室。

“你們不要再添亂了！好不好？！”劉偉力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

劉偉力的喊叫讓所有人為之驚愕，剛剛邁出教室大門的人停下了腳步。他們將目光聚焦到劉偉力的身上。

“大家千萬不能回到家里去，吃飯的問題、睡覺的問題，相信村里的干部一定會想方設法解決好的。”

“老書記，如果您遇到這樣的情況，該如何解決？一百多號人啊！”劉偉力的話音剛落，一直坐在窗戶面前、雙眼始終望著窗外的袁偉周走到劉偉力的面前，問道。

是啊，一百多近兩百號人的吃飯問題該如何解決呢？請求外援？道路不通，通訊中斷，怎么向外面呼救？買干糧？村里唯一的小賣部已經被洪水淹沒，靠吃方便面、餅干充饑也是癡人說夢。怎么辦呢？劉偉力一時回答不上來。無計可施的他低著頭，在窄窄的空間里不停地徘徊著，教室里一片寧靜。

寧靜的氣氛很快被一個小孩的哭聲打破，他哭鬧著，嘴里不停地喊道：“奶奶，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這位小孩子的哭鬧像瘟疫一樣迅速在校園里蔓延，小孩子的哭鬧聲、大人們的哄叫聲淹沒了外面的雨聲和嘩啦啦的流水聲。“安靜！大家安靜！劉書記過來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靠窗戶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喊叫。

隨著這一聲喊叫，眾人的眼光又投向了外面。他們看到，劉濤書記正背著一位穿著黑色衣服的人艱難地朝教室走來，大大的斗笠遮住了這個人的臉，看不清是誰，跟在后面的是兩個身著小學校服的學生。

氣喘吁吁的劉濤將背上的人放下，取下斗笠，人們這才看清，被劉濤書記背進來的人是專門告劉濤黑狀、個頭比劉濤高出一截的袁大森。跟在他們后面的是袁大森的兩個孫子。

看到眼前的情景，在場的人一個個露出復雜的表情。

劉濤將袁大森放到了一張學生凳上，抹了抹臉上的汗珠與雨水，扯開沙啞的嗓門，高聲說道：“各位父老鄉親，經過我們村“兩委”班子以及在家全體黨員的努力，已經對全村四百一十七戶村民的住所進行了排查，需要轉移的三十九戶人家已安全轉移到這里。接下來就是大家的吃飯問題和今晚的住宿問題了。”

“我們的吃飯問題、住宿問題怎么解決？”劉濤的話還沒有說完，人群中便傳來這樣的聲音。

“大家不必擔心，在通知你們轉移的時候，我們已經在謀劃這些事了。”劉濤回答著。

“怎么解決？”有人急著問道。

“我們村有十二位黨員，兩名非黨的村干部，四名在本村學校任教的老師，一共十八位黨員干部。除去一位受災的老黨員、我們的老支書劉偉力同志，剩下十七位。這十七位黨員干部主動提出將你們接到他們的家里去，解決你們的吃住問題。現在，我公布一下人員分流名單。請大家認真聽好！”說到這里，劉濤停了下來，一雙疲憊但仍然有神的眼睛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放慢說話的節奏繼續說道：“劉承業一家五人、袁大森一家三人、劉德揚一家四人、馬仁志一家四人，到我家；劉家豪一家四人、劉柞偉一家五人、馬義山一家四人，到楊浩副主任家；楊祖藩一家五人、劉振國一家三人，到馬志洪校長家……”

劉濤將名單剛剛念完，全身濕透、一臉倦容、還來不及將臉上的雨水擦干的楊浩站在教室的門口，高聲說道：“有沒有遺漏的？沒有念到名字的戶主請舉起手來。”

人群中沒有人舉手，沒有人回話，他們一個個低著頭，抹著淚。

“有沒有念到名字的嗎？”劉濤又大聲問了一句。說完，向人群中掃了一眼。

人群中仍然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舉手。看到沒有人舉手，沒有人說話，劉濤扯開已是相當沙啞的嗓子繼續說道：“既然全都念到了，那我們馬上開始行動。行動之前，我還要強調幾點。第一，大家必須按照剛才的安排去往你們的安置點；第二，你們絕不能再回到自己的家里去；第三，如果你們的身體出現了什么不適，或是需要我們幫助的，請你們及時告訴我們。都聽明白了嗎？”

“都明白了！”眾人回應。

“出發！”劉濤大臂一揮，命令道。然后蹲下身子，背起袁大森離開了教室。

外面的雨漸漸小了，走出校園的袁阿婆用她并不清亮的嗓子唱起了自己編的客家山歌：

老天冇眼毀村莊，

浸了田地浸農房。

小孩看了喊爹娘，

婦女看了淚汪汪，

男人心里冇主張。

男人心里冇主張，

好在干部有擔當。

帶領群眾轉移忙，

貼了人工貼錢糧，

無私精神放光芒！

山歌在村子的上空回蕩，與群眾的歡笑聲合奏出洪災來時別樣的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