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肆

夏末。大暑過后第五天，翻看手機日歷，準確時間是公元2019年7月28日。恰逢星期天，午休醒后無事，攜妻駛向離縣城頗近的鶴湖村。此村莊乃妻子的老家，農舍都建在村道的兩旁，村道為水泥鋪就，農舍多數紅磚水泥，偶爾有泥磚瓦屋夾雜其中，這應是嶺南當下大多數農村的模樣。

和妻子沿水泥村道步行約兩公里多，然后原路返回。眼前一派情景使我留住了腳步：最吸眼球的乃大片金黃色的稻田，飽熟的谷穗黃燦爛、沉甸甸，它們都低下頭垂禮土地，以一種莊嚴的姿勢表達著感恩。

越是豐滿越具謙卑之內心。這一片金黃，瞬間慰藉了吾之心靈，頓覺心曠神怡、輕松愉悅。人人都期盼收獲，然世間事必先有耕耘后有收獲，從來如此，天終不負有心人。走進田間，有剛插不久的下季禾秧，水面如鏡，倒影著灰白的天空。秧苗綠得可愛，雖然還沒到蓬勃盎然時候，但予人的生機盎然絲毫不減。旁邊的農婦或起壟種紅薯，或整地種下季花生，或耙田備插晚稻禾秧……看到我用手機給她們拍照，都有點嬌羞，也借機歇歇手腳。最可愛的是天空的燕子，它們飛得很低，大概是為捕捉田頭上飛的蟲子吧。這些飛翔的精靈，一會沖上天，一會俯沖下來，一會斜插過來，一會正面直逼過來，各種姿勢各種套路，都輕車熟路、游刃有余。它們好像故意在我眼前表演似的，又似在為農人眼下的好收成興高采烈。我抓緊手機，屏息靜氣，全神貫注，為的是將它們最好的倩影留在手機相片中。

待黃昏走向更深處，天色卻比先前靚麗了，正是拍攝書上講的“黃金時間”。我拍得更起勁了，恰巧此時有農婦荷鋤擔箕晚歸，遠方的天邊現出粉色的云霞，似有意無意地布置特別的背景。這個時候的我，真希望自己是畫家，能夠用繪畫來留住這個最美的場景。雖然手機有即時定格成相的功能，但仍心存遺憾，覺得表達的手段有限。時間過得好快，光線逐漸暗淡，站在田壟間的我身心俱悅，為獨占眼前的美景偷樂，又像一個怕失了偷來好東西的孩子，只愿好東西能讓我占有更久點、更久點。

夜色終究襲來，妻子已催促三四次，我戀戀不舍往回走。為了紀念這樣的好情好景，我突發一念頭：折幾株谷穗回去，放在案頭，發思農鄉愁之幽情。我當然照做了，把折好的谷穗用禾葉綁成一束，并用手機拍照成相發朋友圈，以示我想把土地的芳香帶回家。

回家的路上，和妻子聊起，這個時節客家地區俗稱“翻早禾”。確切的含義沒有考證過，但我想俗語的由來應是彼時早稻剛剛收割，跟著就要翻田種下晚稻，接踵而來的繁重農作關頭吧。大暑前后，農忙正當時，收早稻，下晚稻；收花生，種花生；種紅薯，再加上溽熱的六月天，夠農人們辛苦的！我們小的時候，是要放“農忙假”的，小小年紀就能想著為父母減輕下負擔，亦是當時學校教育的所向。現如今，村莊能留得住的鄉愁越來越少，孩子們身上可尋的傳統亦愈來愈難。

又是一年農忙正當時，夏收意蘊滿襟當中，忽然間有一點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