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溫桂連

羸羸老牯牛，默默數春秋。

放牛，是我童年揮之不去的記憶，也是一段回味無窮的時光。上世紀70年代的農村少年，皆有過放牛的經歷，我就是放牛娃之一。以前，山村的祖祖輩輩都是過著簡單重復的春種秋收的農耕生活，耕牛便是家中不可或缺的勞動力，大人忙于農活，放牛一活就自然留給我們小孩子了。

天剛魚肚白，母親就把我從溫暖的被窩里叫起，準備去放牛了。我揉著惺忪的眼睛，撅著嘴巴，好不情愿牽著牛，一前一后，來到了綠茵如毯的小溪邊，老黃牛迫不及待地啃食著飽含甘露的青草。清新的空氣，伴隨著習習涼風，送來陣陣花香，趕跑了我的睡意。聆聽著潺潺溪流叮當響，鷓鴣啼鳴隔岸歡，三五鳥兒在戲耍，穿梭竹林在歌唱，我順手摘了片葉子，吹起了悠揚小曲，伴隨著裊裊炊煙，在空中回蕩。

土地改革分田到戶初期，一頭耕牛被幾戶農家共用，承擔著十多畝田地的耕種工作，春耕秋播、犁田耙地、碾谷脫麥，到處都是牛的身影。它帶著一身的疲憊，任勞任怨犁田、耙地，偌大的一畝田，不到一個晌午，就被犁了個天翻地覆、耙了一掌之平，好一股牛勁，默默奉獻著全部力量。

每到周末，就是我們放牛娃結伴出行的好時光。我們三五成群，提前商量好路線，各自帶好用餐工具和材料，早飯后就高興地趕著牛出發了。我們找到青草茂盛處，解繩放牧，犒勞牛的辛勞。隨后我們就分頭行動，有的拾撿干柴，有的砌廚生火，有的爬樹摘果，有的捕魚捉蝦……大家忙得不亦樂乎。回到田地間，我們各自拿出自己的戰利品，開始有模有樣地做飯，不一會兒，香氣撲鼻。大家圍坐在一起，吃地瓜、品魚蝦、嘗野果、啃花生，偶爾嬉笑，偶爾打鬧，肆無忌憚，天真無邪，這就是童年快樂的放牛娃。

有一次放牛，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大雨，我撒腿跑到芭蕉樹下避雨，當雨過天晴，我的老黃牛不見了蹤影。我心急如焚，焦急地四處尋找，跑了近一里路，忽見老黃牛站在人家的莊稼地里，挺著滾圓的大肚子，甩著長尾巴，扇著大耳朵，凝望著我，嘴里還不停哞哞叫，好像在告訴我，“我在這里”。我氣急敗壞，一邊嚷著“慘了，慘了，吃人家莊稼了”，一邊飛快跨過籬笆，拉住韁繩，甩打牛身，把牛趕出莊稼地。被牛啃過的莊稼，一地凌亂，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抱著僥幸心理，偷偷地把牛趕回家。不一會兒，莊稼主找上門來，嚇得我瑟瑟發抖，聽見父母在賠禮道歉，并答應用菜苗補上、施好肥料，此事才算平息。

在村里，常有放牛娃坐在牛背上吹著口哨、哼著小曲，悠然不已，令人羨慕。我也想嘗試一番，但母親叮囑過我，老黃牛雖然老實，任勞任怨，但不喜歡人騎在它背上，所以我一直沒敢嘗試。一次牛在溪邊低洼處覓食，我站在溪邊高處，我想機會來了，腦子一熱，便迫不及待地一腳跨在牛背上，剛開始老牛沒反應，我心里暗喜，可等我調整坐姿時，老黃牛屁股一撅，雙腿一蹬，把我重重摔到草地上。我爬起來想，我們朝夕相處，怎么會那么不友好呢？當我輕輕地再次爬上牛背，還沒坐穩，沒想到老黃牛竟然跑了起來，又重重把我摔到了地上，而且還回過頭來用尖尖的牛角怒氣沖沖懟著我，嚇得我爬起來趕緊后退，從此再也不敢騎在牛背上了。

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的發展，機械化種植取代了繁重的體力勞動。從此，耕牛“下了崗”，牛拉車、牛犁田的場景漸漸淡出了我們的視線。光陰一去不復返，如今的農村再也鮮見昔日“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的美好畫面了，但放牛經歷給了我童年美好的回憶和幸福，給了我一生無盡的溫情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