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暢

秋雨瀟瀟，不急不緩，就這樣，下了幾天幾夜，不肯停歇，溪橋岸柳，屋檐瓦舍皆是雨聲。安寧中帶著遠意，萬千歲華，落與日月山川里，無有遮蔽，若與昨日。而我，便是那行走阡陌的旅人，看霜梁秋林，西風殘照，感江山勝極，世事如夢。

忽然憶起前些日子在西安城所經歷的秋，既不同于黃土高原秋的熱烈激昂，也不同于江南水鄉的婉然雅致，它有的只是在幾迭朝代中所沉淀下的古樸簡貴。

嘿，西安，可還記得那時初見？我從地鐵站上來，陽光忽然灑了你滿身，那堵城墻就那樣站著，孤獨地，嚴肅地，一磚一瓦中凸顯你的那千年滄桑，古青與黛黑便是你身上僅有的色彩，只偶然從云隙中擠出一瀉光灑上一小塊金粉，無論天如何湛藍，古城墻的佇立永遠未變，就連它的孤寂，穿過千年，只為深深將我擁抱。

懷著無限的期待踏上崎嶇的石梯，一粒粒的黃沙靜靜地躺在磚縫里，城墻旁的梧桐葉在風中挲挲地摩擦著。“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我想，這便說的是眼前了。正想著時，眼前忽然開闊起來。黃昏的太陽隱掩在云里，偶從隙中迸出它應有的光輝，西邊天空就是如烈焰般的橙色，把地平線附近的云彩都點著了。而在東邊便是黯淡的紫色夾雜著粉色。風，是輕輕的，渺渺的碎發也任它在風中揚起，又落下，只為更真切地感受這秋的存在。

在時針準時擺到八時，城墻上的燈亮了，也點亮了在城樓上漫步的行人的眼眸，往東南方望去，密密麻麻的橙黃色的燈織成一條燦爛的光路，與車水馬龍的光河相襯相映。一眼望去，仿佛整個世界都是光與色的流動。從城墻上一個個方正的垛口看去，就仿佛乘著這光與影穿梭千年，這邊是長安，那邊是絢爛的西安。而這邊還有一個女孩正在向遠處眺望，她的臉蛋紅紅的，染紅她的是風，是快樂，是魔力。

嘿，長安，可還記得那日重逢？“滯雨長安夜，殘燈獨客愁。”雨輕霏地落，偶有拂來的風帶著山間泥土暮草的氣息。路上潮濕的石板路，掩在綠樹后的紅房，在紛紛細雨中顯得異常清新，但不知為何空氣中總是充滿了孤獨，一種四顧殿下無親可依的孤獨。“古碑無字草芊芊”，曾以為你會命百官篆刻上你的功德功績，可……現在，什么都沒有，可留一地枯黃的敗葉與綿長的愁嘆。

你究竟是西安還是長安？你的內心隱埋了多少千古興恨，多少情深，多少離愁？你在千年間輪還，古樸而充滿新意，簡單而又繁復。就像月亮從未改變過形狀，因為光照上去的角度不同，看起來才變化無常。

我恍惚回過神來。看到窗外金黃的落葉，成片的銀杏樹幾乎都落盡了葉子。黃色與褐色映到變形的玻璃上，看起來仿佛夢中的景色一般，光透進來，搖曳出不同平常的光影，像極了那日城墻上的光河，無字碑下的枯葉。不，像極了我的長安城。

“憶來唯把舊書看，幾時攜手入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