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確的,朦朧的
作者:蔡華建
每一個數字都是對我的判斷與驗證。
——題記
去新單位報到前,辦公室同事就要了我的照片辦理公司大門、道閘與飯堂出入證,這些地方都要刷臉通過。一通操作,他們告知其他幾處可以,但大樓道閘辦不了,可能是照片不夠清晰。
我又提供了一張像數更高的照片,終于通過。我有些疑惑,他們是怎樣測試的。他們該是把我的樣貌、指紋等一切都數字化了吧。但如果我一臉倦容,這些機器能認得我嗎?或者,哪天我化個妝、整個容,我會被拒于門外嗎?或者,我的手指蛻皮,那門鎖會覺得我陌生嗎?
新單位是一個技術工程公司,在這里,我是以一串數字開始的,先是辦公室密碼,然后是電腦開機密碼、郵箱密碼……而這些密碼都是一串數字,有的還要求間隔字母、符號。設置好密碼,我把它一一記在本子上。我知道,每一串數字都是對我的判斷與驗證。這些密碼錯了任何一個數字,我將無法開啟它們。
數字無疑是精確的,比如說我們考試,60分就及格通過,而59分就被判定為不合格。我的電話號碼是一串數字,錯一個就已經是另外一個人,或者是空號沒有這個人了。我的身份也是由一串數字來確定的,那些數字就組成了我。而這其實還不要緊,要緊的是,我們的這個號碼終究會被注銷,人也就被這個世界注銷了,這是多么令人失望的事情啊!
在書法作品落款時,我猶豫著是寫2022年呢,還是寫壬寅年,顯然,后者更能顯出文化品味。只是,在幾百年后,如果這作品還在世,后人們看到“壬寅年”能輕易是說出是哪一個壬寅年嗎?如果我依靠現代醫學和生物技術幸運地活過3個壬寅年,他們能判斷出是2022年的這個壬寅年嗎?即使能,那也是有些模糊的,要靠著許多的證據來推斷的吧。
我習慣給讀完的每篇散文打個分,比較其高下,以便日后根據分數來選取再讀。本以為數字鮮明,可以說明一切,但打完分后,卻自己迷糊了,散文是情感豐富的文體,有著復雜的審美與各不相同的意趣,我憑什么給這兩篇完全不同的散文打出1分之差的分數,這1分差在哪里?我仔細想來,該是當時那一剎那的感覺,憑著我個人的認識、經驗、審美和情緒打出了那一個具體的分數,它與1分之差的那篇文章并無本質的高低之分,甚至有可能在別人眼里,分數的高低是完全相反的。顯然,我打出的那個分數被無盡的過去、絲絲縷縷的情感、雜亂無緒的現象遮蔽了。所以,我放棄了對所讀文章給出具體數字的評分,而是采用ABCDE等級模糊評定,至少,一篇文章的等級還是更容易判斷出來的。
然則,數字與個人有時也在世俗中勾連了情感,人們有權自主地選擇房子里的數字鎖,這比那些冰冷的鎖匙一定是更有趣的了。我們把自己的曾經過往聯系起來,以某個事件、某個刻骨銘心的日子或某個永遠在心里的人的相關數字作為密碼,那鎖便成了時時讓我們回憶某事、某人的索引,那些數字便有了溫情,有了惦念,有了美好。
數字有時也有美感甚至是韻味十足的。每次讀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我看到的絕不只是幾個數字,而會想到世界,從無到有,從空到盈,從簡到繁,發展著,交織著,減損增加,相依相隨……這就是一幅生命成長圖,一幅世界適勻圖,多么美多么有神韻!
世界是一個數字的世界,生命是一個數字的時段,無法回避。但我仍然希望,身邊無數的數字是一汪碧水似的眼神,韻色能讓人無邊無際翩翩聯想,如云霞繚繞,漫漶如許。
精確的數字是一種美,朦朧的意境也是一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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