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詞人蔣捷有一首流傳甚廣的詞《虞美人·聽雨》：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蔣詞人把人生各個階段聽雨的感受與人生經歷結合在一起，道出了一種深沉豐厚、難以言說的人生意蘊。可見，年齡不同，心境不同，聽雨的感覺自然不同。

雨作為一種自然現象，除卻它的自然功用，還有其獨特的審美趣味。如果說夏雨挾風帶雷，是一匹性子狂野的烈馬，那么季節的腳步逶迤而行邁入秋日的門檻，這匹烈馬就收斂了性子，性情溫順平和了許多。同樣是細雨霏霏，秋雨又與春雨不同。春雨像個羞澀靦腆的少女，喜歡隱藏蹤跡，“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而秋雨則更像位飽經滄桑的婦人，細細地訴說著人生的起起伏伏和酸甜苦辣。

獨居陽臺，泡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看熱氣裊裊而起，聽秋雨低吟淺唱，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沙沙沙，沙沙沙”，好像千萬只蠶寶寶在啃食桑葉，細細聆聽，又好像是一支曲調單一平穩的樂曲。這雨，從天而降，綿綿密密，是天空對大地的熱情問候和深情祝福。天地間的一切都是靜默的，鳥兒們躲在巢里不再活潑地大展歌喉。唯有輕柔的雨聲，在撫慰著我空洞的耳朵。這時聽雨，心情是平靜的，好像是一張潔凈的白紙，平平展展，還未來得及寫下細膩多情的詩句。

雨輕輕地下，像神秘的精靈在天地間輕歌曼舞。目光落在窗外，可以安靜地沉思懷想生命中一段難忘的舊時光。也可以什么都不想，看千萬道如煙似霧的雨絲輕舞飛揚，享受著這紅塵勞碌中難得的一段閑暇時光。呷一口熱茶，心里更加熨帖，感覺自己像一個不問世事一身輕松的逍遙翁般大自在。

不知什么時候，雨下大了，“刷刷刷，刷刷刷”，聲音像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在千里急行軍一樣，隊伍紋絲不亂，步伐整齊。雨點落到地上，濺起一串串水花，好像是一個個小巧精致的精美酒杯，只可惜這些酒杯很快就碎了，被新的酒杯代替。探頭向窗外望去，被大自然的偉力所震懾所折服。這時，心情再也無法平靜，那張白紙起了皺，墨跡淋漓，寫滿了凌亂奔放的詩行。生命中曾有過許多凄風冷雨的時光，與此情此景多么契合啊，瞬間，經歷過的許多孤苦難捱的情景蜂擁而至，塞滿了我的心胸。

也許，聽的不是雨，而是獨對寂寞，是與過去的自己久別相逢或溫柔相擁。雨滴敲擊著大地，是對大地的親吻和愛撫，那聲聲或輕柔或有力的雨聲，何嘗不是敲打著我們的心房，何嘗不是一場與心靈的對話。

蘇轍有詩云：一雨一涼秋向晚，似安似病老相侵。是啊，一場秋雨一場涼，秋雨過后，天氣寒涼，凜凜寒冬為期不遠。漸入老境的我，也要坦然面對衰老疾病相侵的時光，擅自珍攝。

作者：張燕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