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歲多的小寶每天和我早出晚歸，在路上在車上就成了祖孫倆互動的大好時光。我不想浪費這寶貴的時間，一寸光陰一寸金啊，怎么利用這點時間才更有意義？跟她聊人生她不懂，聊生活常識抽象說理她不聽，要有場景才更有印象。為激發小寶的語言技能，想想還是給她背古詩吧，管她懂不懂呢，權當刺激耳膜，好過瞎聊。

于是每天早晚接送時間，我總喜歡給她念上幾首古詩。如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又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次數多了，她也習慣了，你念你的，她依舊東張西望，互不干涉。偶爾她會指著窗外興奮地喊：挖土機，搖搖馬。我專注開車、背詩，也附和兩句，對哦，那是挖土機，順便教她辨認一些車輛。

一次，我剛念開頭一句：床前明月光，小寶接著就來：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一口氣念出三句。我忍不住回頭看她：你會啦？她淡然一笑：會了。

原來，不經意之間，她把詩都聽進去了。后來，詩念得越來越多，難度也越來越高了，由五絕到七絕，由絕句到律詩。再后來，詩的意思也解析了，慢慢地，小寶知道了粒粒皆辛苦，吃飯會注意努力不掉飯粒，偶爾掉了也會撿起來塞嘴里。

轉眼就到了打倦手罵倦嘴的階段了，據說，那是小孩的第一個叛逆期。一次，她媽媽在電腦上加班做課件，她眼明手快，一手搶過媽媽的鼠標一通亂按，把電腦上沒來得及存檔的資料全刪了。媽媽氣得舉手欲打，她仰起頭張口就來一句：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邊說邊雙手揮舞作撥水樣。媽媽噗嗤一笑，舉起的手還在半空，我發話：看在駱賓王的份上，這次就饒了她吧。媽媽氣呼呼地從頭再做一遍課件。

又一次，我電話響了，小寶拿過電話說：奶奶接電話。哎，來了。我一邊接電話，一邊摘下老花鏡，隨手就放在沙發靠背上，邊講電話邊走出陽臺收衣服，等電話講完衣服收好回到客廳，只見小寶坐在沙發上專心致志掰著兩條眼鏡腿，往她耳朵上掛呢，兩片鏡片已被拆下，靜靜地躺在地板上。我操起衣架，正欲往她大腿掃去，只見她笑得像朵花：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這招不管用。我吼道。她又說：奶奶好，好奶奶，奶奶去曬衣服。然后搶過我手中的衣架就往陽臺去了，還不忘回頭一笑：奶奶，奶奶，愛你哦。“氣”得我瞪眼擠鼻。

原來這小腦瓜里裝的滿滿都是主意呀。這樣一個小不點，她知道愛為何物嗎？

（二）

我明知道自己到了下午是不能喝茶和咖啡的。那天早上沖的咖啡忘了喝，下午才想起，想著反正最近都睡不著，干脆就來個以毒攻毒吧，一口氣喝了下去。

果然，凌晨三點了，軀體各個零件快要散架了，可腦子的神經還在鬧騰，各種亂七八糟的往事涌上心頭。我不想躺在床上干瞪眼，于是爬起來整理書稿，直到早上5點，實在是腰酸背痛得不行了，才又把自己扔到床上。

醒來已是早上8點半。眼看上班遲到了，我趕緊下床洗漱。當我在衛生間里忙碌時，客廳里傳來“滴滴答答”的響聲，猛然想起家里還有一個小娃娃，兒子和媳婦可是早上7點前要出門上班的，每天早上都是我拾掇小娃娃的。我打開房門一看，那個一歲半的小娃娃正坐在沙發上玩積木，她雙手拿著兩塊積木在敲打，發出歡快有節奏的聲音，似乎很陶醉。見我出來，小家伙爬下沙發，張開雙臂向我走來，“奶奶，奶奶。”我四周張望，問：“你爸媽呢？”“出門了，上班了。”她很淡定地回答我。“你一個人在玩積木？”“是呀，我在玩積木。”“你怎么不叫醒我呢？”她啥也沒說，只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爸媽出門的時候她醒了沒有？她一個人在客廳里玩了多久了？我一概不知。以前她一醒來就到處找人，看不見人就哭。今天竟然那么乖，不吵不鬧不找人，真是奇怪。

趕著上班，也沒多想，匆匆洗漱后就把她送到姨婆家，自己則奔赴生活去了。晚上接她回家時，我才想起問她：“寶寶，今天早上你醒來的時候你爸媽出門了嗎？”“嗯。”““你不怕家里沒人嗎？”“不怕。”“你怎么沒哭沒找奶奶？”“奶奶在睡覺呀，不能吵奶奶睡覺。”

瞬間，一股暖流從頭流到腳，這么小的一個娃娃，她懂得愛為何物？

（三）

小寶來到我們身邊已一年多了，帶給我們很多歡樂。小小的房子里因為有了她，笑聲不斷。

其實，有很多治愈靈魂的瞬間，有很多值得記錄的細節，因為忙碌，沒能及時寫下片言只語。工作日，全家人都是迎著朝陽出門，披著月光回家。自打小寶會坐那個月起，就隨奶奶早出晚歸。幸運的是，姨婆舅婆外婆及其他親人都對小寶寵愛有加。小寶很懂事，很配合，送進姨婆家門的一剎那，她就扁嘴，看我舉手說拜拜，她就嚎哭，轉身關上門的一兩秒，她立馬對姨婆露出笑臉。

2022年底，全家人都得了重感冒，任憑我們怎么防護，小寶還是被傳染了。發高燒咳嗽，小臉蛋燒得紅彤彤的，看樣子她應該很難受，但她沒怎么哭鬧，也許是沒力氣哭鬧吧，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還好，第二天癥狀輕了些，讓我們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我是網上傳的“天選打工人”，家里人都相繼感冒好了，最后輪到我。那天，只有我們婆孫兩人在家，我躺在床上發著高燒，渾身難受，跟幾個月大的小寶說事實講道理：奶奶不舒服，你自己玩。她居然聽懂了，乖乖地在我身邊爬來爬去，不哭不鬧。到了飯點，我強撐著爬起來弄粥喂她，不用五分鐘，吃完一碗粥，乖乖地睡午覺。

有時候，我靈感突現，就想快速寫下來。小寶正玩得開心，要與我分享，不斷地蹭到身邊拉扯我，我索性拿背帶把小寶綁在背上。起初，她覺得好奇、好玩，探頭探腦看我在電腦上敲字，撥弄我的發夾，十多分鐘后，發現想動動不了，想爬爬不了，想拿玩具下不來，一點兒也不好玩，于是搗亂造反，手抓腳踢，呀呀叫嚷。以后，看我再拿起背帶，她就抗拒，過來搶背帶，扔到一邊，嘴里嚷著：不要不要。

講道理有時還是管用的，我在寫字，拿紙筆給小寶涂鴉，也可以玩上一時半會。看書寫字累了，偶爾我也刷手機看視頻，看到好笑時哈哈大笑。每當我開懷大笑時，小寶不管在哪個角落，在干嗎，聽到笑聲，她會快速靠近我，湊過來看手機。我們一老一少在欣賞搞笑視頻的溫馨鏡頭時有發生。

今天是周末，年輕人都加班去了，難得奶奶有空在家整天陪著小寶。早餐一碗湯一根玉米，就打發了我們倆的肚子。看小寶正在擺弄自己的玩具，我開始收拾整理屋子。忙碌的時間過得真快，等我收拾好屋子，看到小寶從客廳走到臥室，又從臥室走到廚房，似乎在找什么。看她抓起桌上的東西就往嘴里塞，我下意識地看看手機，不知不覺已是中午12點了，原來是小肚子餓了，我趕緊給她弄吃的。我把早餐吃剩的半根玉米拿給她啃，再進廚房煲湯煮飯，等我捧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出來準備叫小寶吃飯時，發現她竟然抱著玉米坐在餐椅上睡著了。

這把年紀了，我很少被什么事物感動，眼前的這個小家伙是上帝派來寬慰我的吧？愿她平安健康快樂成長。

作者：包麗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