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樓里的朱瑾花
我的家鄉,有數不清的巷子,一條緊挨著一條,密密的,齊齊的,窄窄的,縱橫交錯,不知疲倦地延伸。家家戶戶的門面齊整地排列在巷子里,這密如蛛網的窄巷里,溫柔地包裹著我的童年。
那時的夏天總被陽光熬得濃稠,日頭還懸在中天,我們這群野孩子就像脫韁的小馬駒,在巷子里撒開了歡。屋檐下投下的那一道狹長陰涼,便是我們最豪華的“宮殿”,在這里,過家家是永恒的主題。巷角堆放的幾塊斷磚,稍加整理,便是功能齊全的“灶臺”;尋來幾片芭蕉葉,便是上好的“碗碟”;最妙的“食材”自然來自大地,抓一把細膩的沙子當米飯,再撒上幾片嫩綠的野草葉當作青菜,河岸邊的濕泥巴可以隨意塑成“肉丸子”。然而,最讓我們魂牽夢繞的“油”,是那棵朱瑾花樹上開出的大朵大朵的鮮紅。
朱瑾,我們習慣叫它“大紅花”,花苞修長,像個小小的紡錘,底部蘊藏著一點清甜的蜜汁,掐下來,用嘴輕輕一嘬,一絲沁人心脾的甜便在舌尖化開。但我們不為了吃蜜,而是用它搗出那珍貴的、粘稠的紅色汁液,這可是我們過家家時不可或缺的“油”!
河對岸的門樓里就有一棵大大的朱瑾花,那里住著一個微胖的女鄰居,我們都喚她“卷毛婆”。她約莫五十來歲,頭發天生卷曲,身材胖大。她門前的朱瑾花開得肆意張揚,巴掌大的花瓣層層疊疊,紅得似要滴出血來,勾得我們心癢癢。夏日午后,大人們都要午睡,“卷毛婆”也要午睡,正是偷花的好時機。我和小伙伴們貓著腰,躡手躡腳地沿著小石橋摸過去,像一群執行秘密任務的小特工。大家分工明確:有人放哨,有人摘花,配合得默契十足。摘下的朱瑾花藏在手心,跑到僻靜處,找一塊平整的青石板,用鵝卵石小心地捶打、碾壓。花瓣在石下慢慢滲出濃艷的汁水,漸漸匯聚成誘人的“紅油”。“炒菜”的時候,淋上幾滴寶貴的“紅油”,一桌豐盛的“筵席”便成了。屋檐下,我們小心翼翼端起“碗”吃飯,那津津有味的樣子,如今想起來都甜滋滋。
吃飽喝足,我們回味戰績,總要你一嘴我一嘴抨擊河對岸那個“卷毛婆”,雖然從未正面交鋒,但在我們童稚的眼中,她就是兇神惡煞的“老巫婆”。如今想來有些慚愧,她或許也曾是個愛鬧的小姑娘,當時年過五旬不僅被生活磋磨,還要被我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整日覬覦她家朱瑾花的“小猢猻”煩透了心。
巷子里的時光,在偷花、搗汁、芭蕉葉的“盛宴”間,無聲無息地流淌。歲月流轉,曾經的朱瑾花依舊在記憶里熱烈地綻放,那些在巷弄里奔跑的日子,那些充滿童趣的游戲,都成了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藏。每當想起,嘴角總會不自覺地上揚,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夏天,聞到了朱瑾花甜甜的香氣。
作者:關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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