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盛夏的到來，李子成熟了。從樹上摘下來的李子表面有一層薄薄的白霜似的物質，用手一抹，里頭鮮紅脆爽的果肉就全透了出來，一口嚼在嘴里，那酸爽，好吃得根本停不下來……

還記得老家門前也栽有幾棵李子樹，那幾棵李子樹從我記事起就有了，長得很高大茂盛，遠遠看去，就是一片小樹林。印象中那幾棵李子樹開花總是比春天來得早。春天還未到，赤褐色的長滿疙瘩的枝枝丫丫就陸陸續續冒出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那雪白的李子花著實可愛，忍不住要折下幾枝把玩。可大人們告誡說，一朵花就是一個果兒，摘了可惜。細想，是有幾分道理，便不去折了。

新年噼哩噼啪的爆竹聲后，在春風的吹拂下，經過綿綿細雨的滋潤，一朵朵小白花變成了滿樹的小李子。到了盛夏，一顆顆瑪瑙一樣的李子成熟了，掛滿了枝頭，讓人垂涎三尺。在誘惑面前，我們都成了蠢蠢欲動的饞貓，可是李子是不被允許我們擅自摘下來吃的。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家里養的雞鴨鵝是拿到街上換錢的，就連花生也只能吃一點點，留下過年過節招待客人的和明年開春做種子用的，能給我們吃的也沒剩下多少了……樹上種的李子也不例外，不是我們想摘來吃就摘來吃的。

可是，一串串碩大的透著紫紅色的果實天天在我們面前晃悠，哪能按捺心中的欲望？明的不行，只好來暗的了。找準時機，等到大人們都出門了，我們便開始行動了。佯裝著無所事事到處閑逛，遛個彎兒就到了李子樹旁，迅速環顧四周，確定安全了，便一溜煙兒鉆進去，蹭蹭地爬上樹，手夠得著就一把扯下來拼命地往口袋里塞。那時候只覺得空氣是凝固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不安，到底是做賊心虛。屋里頭的暗號一響，便要撤了，利索地滑下樹，護著鼓鼓囊囊的口袋，貓著腰逃回屋去了。分贓是均勻的，踩點的，放風的，上前線的，一樣不少。仿佛是一場蟠桃盛宴，那鮮紅多汁的果肉，那酸爽的滋味，那個大伙兒一起嚼的痛快…… 至今難于忘懷！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剛爬上樹，還沒開始摘呢，大人就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一聲斥呵，我們嚇著就像樹倒了四處逃竄的獼猴……能逃多遠是多遠，遠遠的總還能聽得見遠處傳來的大人們的“漫罵聲”……等到風頭過后，回到家還是免不了一頓苦口婆心的 “教育”，偶爾還會再三叮囑：千萬別摘了，剛剛撒了農藥，吃了會死人的……的確，是瞧見叔公背著和水桶差不多的玩意兒朝著李子樹上噴霧，可就是聞不到濃烈的農藥味，尿騷味倒有點兒。

再后來，那幾棵簇擁成一座小山似的李子樹被砍掉了，只剩光禿禿的樹墩。

“是不是我們老去偷李子，砍了省氣……”

“聽說那樹太高了，擋著我們家的風水了……”

“ 難道樹老了，不長好果子了？”

兄弟姐妹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我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好端端的樹說沒了就沒了，被截成一節節堆在墻角當灶中的柴火用，越發覺得惋惜，不免獨在一旁黯然傷神。

又是李子成熟時，又憶起老家門前那片小山似的李子林……

作者：楊宏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