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茈

九連山綿延粵贛兩省九縣，據說因有99 座山峰相連而得名。去年九月，我與友人相 約來到和平縣，走進慕名已久的九連山下的 九連村。那天，這里剛下過一場小雨，到達 時天空開始放晴，還未見陽光。一路上，但 見綿延數十里的原生態森林遮天蔽日，花香 撲鼻，此地儼然人間仙景，世外桃源。

無論和誰去哪里，我都是那個走在后 面拖后腿的人。一來是因為我體力跟不 上；二來是和別人關注點不在一個頻道上， 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就不自覺蹲下拍拍 照，暗暗稱奇。所以同伴都走好遠了，只聞 人語，未見人影。

沿著小路往前走，忽然看見一條小溪 流水潺湲，清澈見底。水面上有落花飄 過。如此美好的落花流水中，我卻在想小 溪里能不能摸到石螺。山上霧氣蒙蒙，頓 覺人微微涼。我在路邊看見了“藿香薊”， 這是我們鄉下隨處可見的一種野花，我們 叫它“白花草”。全部莖枝淡紅色，或上部 綠色。葉對生，有時上部互生，卵形或長圓 形。花序一小把一小把地在莖頂排成緊密 的傘房狀。花序淡紫色或者白色，一心一 意坦坦蕩蕩童叟無欺熱熱辣辣地開放著， 十分好看。

路邊還有一種叫“白背葉”的植物，葉 皺縮，邊緣多內卷，完整葉片展平后呈圓卵 形。垂下來毛茸茸的東西我分不清是花還 是果，長得像毛毛蟲。但是我知道它的花 語是“醫術高明”。白背葉，我們叫“白木 葉”，小時候常見大人摘來搗碎敷在傷口上。

據說“白背葉”可治療慢性肝炎，肝脾 腫大等疾病。這里還有一個故事：東漢末 年，瘟病四起，華佗收治了一位女病人。華 佗盡心治療也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 華佗沒有辦法，只好交代她回家準備后 事。沒想到一年之后，華佗又碰見了她，見 她的病全好了。于是華佗就問她的病是誰 治好的，她說沒有再去找其他的醫生了，也 沒有吃什么藥。華佗就更是奇怪了：“沒吃 藥，這病怎么就能好了呢？”女病人說：“也 沒有吃什么，這幾年鬧災荒，我們就是上山 采白背葉當飯吃。”華佗恍然大悟，發現了 白背葉的藥用價值。我們是不是該對這種 植物肅然起敬呢？

最讓我覺得驚喜的是“厥菜”，這是我 從小就司空見慣的植物，蕨菜也叫拳頭菜， 是一種野生蕨類植物蕨的嫩芽，可食用，清 炒起來嫩滑爽口、清香飄逸。因為這段時 間剛好在讀《詩經》“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見君子，憂心惙惙。”非常清晰地記得《詩 經名物圖》里的蕨和這個是一模一樣的。 《詩經》，我們這個民族最原始最質樸的文 字。細細讀著里面的植物，連空氣都帶著 香草的味道，而此時真有一種與古人息息 相通之感。

于是我開始在山上尋找《詩經》中的植 物，那些我認得的不認得的，叫對了或者叫 錯了名字的植物，興奮得像個小孩。我一 邊念“誰謂荼苦，其甘如薺”。一邊輕輕嚼 一口“荼”到底有多苦；一邊念“瞻彼淇奧， 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 磨”。一邊對著成片的竹林驚嘆；一邊念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一邊扯一根葛藤 纏纏繞繞……“我行其野，言采其蓫。”蓫又 是一種怎樣的植物呢？原來就是我們常見 的商陸，細細碎碎的花，飽滿油亮的果子。 生于野長于野，朝飲露水，夕餐月華。突然 之間有一種渴望安歇的愿望，安歇在最古老 的詩中；安歇在這蟲鳴鳥叫的森林中；安歇 在悠悠草木香中……去體驗生活之美之好。

生活因植物而增添了好多詩意。納蘭 容若隨從康熙護駕期間，其妻子送來一封 信，只道“家里那棵我們一起種的海棠樹， 開花了”。于是，他就懂了。

吳越王錢镠在杭州料理政事，一日走 出宮門，卻見鳳凰山腳，西湖堤岸已是桃紅 柳綠，萬紫千紅，想到去了郎碧娘家吳氏已 是多日不見，不免生出幾分思念。回到宮 中，便提筆寫上一封書信，雖則寥寥數語， 但卻情真意切，細膩入微，其中有這么一 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九個字，平實 溫馨，情愫尤重，讓吳妃當即落下兩行珠 淚。此事傳開去，一時成為佳話。

還有那首朗朗上口的現代詩：“鳥兒出 山的時候，我以一片花瓣\放在它嘴里，告 訴那住在谷口的女郎\說山里的花開了”。

在歲月里，找到那個人，告訴對方：花 都開好了。多少深情款款盡在不言中。

此時，我置身在純美的九連山深處，只 想告訴你，放下煙塵俗事，一起到這里探幽 攬勝，辨識草木，亦不失為一樁樂事。

愿你在草木之中喜樂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