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黃河流經的蘭州，就有這么一群人，他們成天漂蕩在渾濁的黃河上，把一批批的游客從中山橋下用快艇送至黃河母親雕像附近碼頭，再將客人轉到羊皮筏上，順河而下，回到中山橋碼頭。對他們而言，黃河既是衣食父母，亦是親人般的存在。只要觸摸到涼爽的黃河水，他們臉上會泛出自然的微笑，舉手投足莫不顯示著與黃河的深厚情感。

我第一次在蘭州乘坐羊皮筏子正是盛夏，南方暴雨連連，一片汪洋，而地處西北的蘭州卻是另一番景象，晴空萬里，艷陽高照。站在黃河岸邊，盡情地享受河風輕輕拂過面龐的舒暢，與南方終日的悶熱不同，蘭州的太陽早涼午烈，如果未備長衣褲，清晨的涼風會吹得你一陣雞皮疙瘩，不過待到十點左右，烈日當空，便又是另一種感受，陽光射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什么防曬霜都無濟于事。距白塔山公園不遠，就是中山橋游艇碼頭，中山橋上、碼頭上簇擁著熙熙攘攘的四方游人。其實就蘭州自身而言，旅游資源算不得豐富，景點不多，名氣也不大，但因是甘肅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故成了重要的中轉地，這為蘭州帶來了可觀的客流量。中山橋一帶游艇碼頭很多，有四五個，但大多數只做游艇生意，傳統的羊皮筏子多虧了旅游業的發展才得以幸存，不過也僅剩兩三家。除了游艇的巨大沖擊，羊皮筏子日漸式微的另一個直接原因就是艄公的后繼乏人，年輕人更鐘愛時尚拉風的快艇，操作方便，速度快又省力，看起來也不失體面。相反，羊皮筏子沒有動力，需要艄公適時用漿把握方向，更重要的是對河流的了解要像對戀人一般熟悉，哪個地段有暗流，哪個地段波浪大，如果沒有足夠力氣和技術，很難駕馭，加上筏子速度慢，快艇兩趟都結束了筏子可能還未靠岸，天氣炎熱時，艄公更是要長時間暴露在烈日下，因此每位艄公幾乎都黑如包公，皮膚遠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老。在眾人眼里，這就是一個出賣體力的行當，不太體面，這也許就是劃筏子雖然收入也不低但依然沒有年輕人愿意干的原因。

剛看到如一葉扁舟在寬闊的黃河中漂浮的羊皮筏子，我還略微有些擔心，不敢上筏，可在老婆的鼓動下，我們決定試一下這個北方特有的水上工具。艄公和快艇操作手一起把我們和羊皮筏子一起載到上游碼頭，第一次乘著快艇在九曲黃河水面上飛馳，心情的激動掩蓋了害怕，看著被艇劃開的水花，呼吸著迎面而來的河風，頓時有一種騎著戰馬沖入敵陣的豪氣。到碼頭后，快艇便返回，羊皮筏子艄公進入水中，把筏子拉到岸邊，為客人鋪好坐墊。

說起這個羊皮筏子，我在坐之前專門百度了一下，這還是一種在黃河中上游地區有悠久歷史的交通工具，古人用來載人或運東西。制作原理簡單，但最難之處在于獲取完整的羊皮囊，有了足夠皮囊后，先將皮囊充滿氣，然后根據皮囊尺寸用材質較輕的木材釘成相應的框架結構，把羊皮囊捆在框架下面，每只筏子用的皮囊多少因作用而異，目前我們見的多是載游人的，由16或12只皮囊組成。別看羊皮筏子其貌不揚，浮力卻相當驚人，據艄公介紹，一個筏子最少可坐六七個人，我們乘坐時剛好只有兩個人，實誠的老板沒有讓我們湊夠人數再出發，而是直接安排我們坐上游艇去上游。開快艇的是個年輕人，而羊皮筏子艄公則是中年人，長期的戶外工作使他們的皮膚呈現出亮黑色，他們的性格像西北這片土地沒有多余綠色植被一樣寡言少語，笑容淳樸憨厚。

上羊皮筏子不像登船那樣容易，須降下身子，放低重心，否則極易引起顛簸，上時還得注意不能踩到皮囊，只能踩木棒，然后以拜佛的姿勢跪到坐墊上，再慢慢將腿伸直坐好。游客坐穩后，艄公把筏子調轉方向，自己也坐上筏子，劃動木漿，慢慢朝下游漂去。黃河蘭州段水流速不算快，浪也不大，我們就像脫離大部隊的散兵游勇，在寬廣的河面上孤立無援地游著。這時我開始留意起艄公來，他戴著一頂棕色遮陽帽，眼睛慈祥，面帶微笑，神態親近，他身體并不壯，黝黑的胳膊甚至還有些瘦弱，但劃起槳來雄渾有力，只那么一兩下，筏子便蕩開一大步。他左手無名指上帶著一個銀戒指，歲月的侵蝕褪去了原先的光芒。我們不說話的時候，艄公也不主動搭訕，劃幾下便把槳放身邊，任筏子隨河流而下，從他的眼神中，我沒有看到絲毫對這份工作的怨艾，反而窺見了一絲虔誠和敬重。

也許他們祖祖輩輩都與羊皮筏子打著交道，把一生的命運都托付給了黃河和筏子，只要世道好，沒有河水泛濫和戰爭威脅，他們便能在河邊立足，謀得生活。隨著旅游經濟的快速發展和城市影響力增加，蘭州的游客越來越多，羊皮筏子不僅沒有被時代所拋棄，反而挽救了這一傳統工具，使其免于消亡，也讓艄公們有了繼續努力下去的信心。

■啟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