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彩花

據說三百年前，老祖宗在村中央“大街” 的東面種植了兩棵小榕樹，一棵在北邊，一棵 在南邊，中間隔了二十米。就這樣，兩棵榕樹 一起迎來日出，一起看日落，一起長成參天大 樹，最后一起老去。因為它們根深蒂固，有了 村上人家；因為枝繁葉茂，有了鳥兒的歡唱。 村里人說，這是吉祥樹，村里人只要仰起頭向 上看，準能看到榕樹的高枝探出頭來瞧向自 己，被守護著的人，看到它心里就踏實了。

小時候我是“跟背王”，母親去哪，我跟 著，上山下地少不了我。家里除了水田種植 水稻，還有旱田種些花生、黃豆、紅薯之類耐 旱的農作物。這些旱田都在離家較遠的山崗 邊，去耕種時，得走半個小時，經過“屋角”門 前的小路，再到村中“大街”的榕樹下。夏天 中午每次走到榕樹下，可見幾頭水牛搖著尾 巴在榕樹下的東北面小屋門口乘涼呢！而我 也熱得煩躁，多想靠著榕樹歇會兒，可母親卻 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我只好嘴里嘟嚕埋 怨著小步追上去，但還是頂羨慕榕樹下的水 牛。傍晚干完農活回家時又經過榕樹下，可 這時心里會發毛，四處陰森森的，天還沒完全 黑，榕樹的樹枝把天空遮得嚴嚴實實的，像兩 把大傘，高高擎在我們的上空。看！兩棵榕 樹枝丫交錯，又像一對手拉著手親昵的戀人， 纏綿極了。里面還是比較暗，我會不自覺地 加快腳步穿過榕樹林，走出去后，又會回過頭 來癡癡地看看榕樹。

白天，有時和小伙伴特地來到榕樹下玩， 最喜歡十來個小孩抱著榕樹轉圈圈；或鉆進南 邊的樹洞躲貓貓，樹洞很大，可以藏三四個小 孩，奇怪的是北邊的榕樹沒有洞穴。聽老人 說，這兩棵榕樹，一棵是母的，另一棵是公的； 從一棵樹上結的果子似乎驗證了老人的說 法。夏天時，南邊的榕樹結滿果子，風吹過，啪 啦啪啦，猶如一粒粒沙子從天而降，小小的果 子有黃色、綠色、紫色，孩子們撿些黃色的塞到 嘴里停不下來，味道微甜，籽滑滑的，也可以咬 碎吃掉。北邊的榕樹不結果子，就像老人們說 的，這是一棵公的榕樹，孩子們都確信無疑，因 為孩子們更希望它們是兩口子，很恩愛的兩口 子，那樣，母的榕樹夜晚不會害怕，公的榕樹不 會寂寞，每個晚上可以聊天，白天可以看著孩 子們在它們的懷抱里盡情玩耍。

都說塘鴨對愛情忠貞，可老家的兩棵榕 樹也是愛得可歌可泣。多希望“大街”的兩棵 榕樹，在村中央站成永恒，一直陪伴這里的一 草一木，一直做村里人的依靠。可是，有一年 秋天，兩棵榕樹葉子漸漸掉落，粗大的樹枝慢 慢腐朽，枝丫奇曲，遠遠看去，像死去后傲立 的胡楊，悲壯地站在村中，再過不久，兩棵榕 樹幾乎在同時轟然倒下。要說人有七情六 欲，愛情恒久，可又有誰可以做到相親相攜三 生三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