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乾州古城的石板路，已是十四年后。這座深藏在湘西吉首的古城，于我而言，是童年的記憶，也是時光的見證者。

與十四年前相比，這里增添了不少煙火人氣，我避開游客聚集的地方，依靠舊時的記憶向街上尋去。只見青石板依舊泛著濕潤的光，凹凸的紋路里仿佛還嵌著往日的足跡。街邊的老店鋪里，銀飾匠人叮叮當當地敲打著，藤編師傅手中的竹篾翻飛，孔雀與龍的輪廓漸次成型——和記憶中一樣，手藝人的專注讓時光凝滯。舅媽的苗族服裝店也從市里搬到了這，親戚們寒暄時的熟悉方言，與跳巖河邊的搗衣聲交織，恍惚間分不清是過去還是現在。

變化也悄然生長。曾經的荒廢院落改成了茶社，木窗下掛著苗繡的門簾，游客們圍坐品茗，聽店主講述湘西黃金茶的故事——原來古城外的隘口村已發展成茶旅小鎮，茶香漫到了這里。河岸新增了觀景臺，幾位寫生的學生正描摹著吊橋的倒影。那座搖晃的舊吊橋加固了鐵索，但橋下清可見底的流水、石縫間游動的小魚，仍與記憶重疊。最意外的是天問臺的鼓聲，身著盛裝的苗族青年擊鼓起舞，鼓點震得人心顫，圍觀的人群舉起手機記錄，古老的儀式與當代的喧鬧竟毫無違和。

轉角遇見一家民宿，老板娘是外地嫁來的媳婦，卻能說一口流利的苗語。“游客愛聽老故事，我就跟寨子里的老人學。”她指著墻上的老照片，乾州文廟的晨霧、胡家塘的荷花，黑白影像里藏著幾代人的溫度。傍晚散步至城墻根，幾位老人圍坐打牌，方言混著笑聲飄進耳中。忽然明白，古城的新生不在高樓霓虹，而在這些細碎的聯結里——傳統手藝因游客的欣賞得以延續，年輕一代用新方式講述舊時光，而生活于此的人，依然守著那份不緊不慢的從容。

離開時，買下一只藤編的小鳥。它翅膀微張，像要飛向古城的天空。十四年，乾州古城未改底色，卻添了更多故事的褶皺。或許真正的“古”，從不是凝固的標本，而是像這湘西的山水，在流動的歲月里，默默生長。

作者：陳星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