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風起兮，秋意漸濃！

獨自行走在這秋天的光景里，在人車擁擠的城市街道上，心海隨著微微的秋風而蕩漾，隨著片片落葉而飛揚。

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去了，不知那曾經的光景是否依然多彩？籬笆墻上的絲瓜花是否開得燦爛？秋日的輕風是否還在溫柔地撫摸著屋旁的那叢翠竹梢？每每想起，內心時常都會涌起馬上驅車回去看一看的沖動。但實際上，更多時候卻是如泄氣的皮球般，一次次地放棄了這個想法。取而代之的，是內心里不斷涌起的淡淡惆悵、淡淡感傷、淡淡失落：就算回去又能如何呢？最疼愛我的人已經長眠在屋后青山里，風蕭蕭，草萋萋，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心中的念想又何在？唯有冷清的老屋孤獨地佇立在秋風中，帶著滿滿的落寞與蕭條。

微涼的秋風一次又一次地從身邊吹過，卻無法告訴我想要的答案！

二

細想起來，自己對家鄉的依戀似乎是慢慢變淡了，又似乎一直未曾改變。即使漂泊在外地為生活打拼，即使已很長時間沒有回去，家鄉的四季依然會在心里頭無聲地流淌而過。春天時節，勤勞的母親會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種下粒粒優選的農作物種子，種下滿滿的希望。到了夏天，雨水多陽光足，各類作物婆娑葳蕤，綠滿園地，一茬接一茬的瓜果蔬菜陸續被母親端上餐桌。最為豐富多彩的當屬秋天，七彩斑斕的山野草木爭先恐后地變身，裝扮出一幅幅絢麗的畫卷。遠處的稻田開始變成一片金黃色的海洋。屋門前的柿子樹上累累果實壓彎樹枝，早熟的柿果在枝頭變成了透亮的紅色，看得見的飽滿汁液撐得果皮欲裂。高高的板栗樹上帶刺果實裂開了笑口，一粒粒紅褐色的栗子從滿是尖刺的“栗蓬”中顯露出來，望之令人垂涎。野生的山稔子也“不甘示弱”，自豪地將顆顆烏黑油亮的稔子果挺立在枝頭，隨著微微秋風不停搖曳，等待著人們前來采摘那份獨屬于它的甜蜜……

因為在外工作生活的緣故，我常常錯過了家鄉的這些美景，可是卻從未錯過父母親為我儲備的滿滿愛意。每次伴著秋風回到家鄉，父母親就會拿出提前用鹽水泡好的熟柿子，或者捧出一大把油亮飽滿的板栗、取出一袋子甜甜的山稔果給我們吃。看著父母因日漸年邁而彎曲的腰身，吃著手里新鮮香甜的果實，我時常發出無聲的感慨，感慨父母親這么大年紀了，還爬到山野上采摘山稔果，還不知疲倦地拿起長竹竿摘下那高掛在枝頭的柿子和板栗。這哪里是普通的農家零食啊？分明就是父母親送給兒女們最珍貴的秋日禮物，是家鄉最為優美的秋日景致。

等兒女們吃飽喝足準備回城時，父母親又會用最鮮嫩的農家蔬菜瓜果、最肥美的土雞鴨鵝將汽車尾箱裝填得滿滿的。那一刻，迎面吹過來的秋風不但涼爽宜人，而且還帶著濃烈的香甜味道，久久都不會散去。

三

這些年，村里人的房子建得越來越漂亮、越來越豪華了。小洋樓、別墅、仿古豪宅……各式新農房沿著平坦的水泥村道兩旁一路向遠處延伸。房子敞亮了，道路變平坦了，行車也方便了，只是真正能夠長期留住在村里的人卻越來越少了。

途經村道轉彎處時，我看到耄耋之年的三叔正孤單地坐在門前的地堂邊上，蕭蕭秋風不時地吹拂著他頭上稀疏的白發，他眼神渾濁，正茫然地望著對面的山頭發呆，一條褪毛未盡的大黃狗安靜地趴在他身旁酣睡。像大多數村里人那樣，三叔的兒女都外出務工去了，孫子孫女們也跟隨到城里學校讀書，平時只留下他一個人在老家居住，是典型的農村“留守老人”。

我輕輕地走過去跟他打招呼問候。三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回應我。那場景既熟悉又遙遠，恍如一根無形的針尖輕輕刺在胸口上。往年的秋日里，日漸年邁的父母親不也曾是這般端坐在老屋門前，默默地等待著兒女們周末或假期歸來么？我的眼眶霎時濕潤起來。都云大自然的秋天多么豐富多彩，可人生之秋卻是如此蕭條，如此落寞，怎不令人唏噓？

秋風中，我站在老屋門前像往昔般大聲喊著：“爸、媽，我回來啦……”可是，任憑我喊啞喉嚨，安靜的老屋里再也沒有人回應我了。只有那蕭蕭的秋風，一次又一次從身邊吹過，不肯給我留下一絲一毫的念想。

屋門前那對古樸的石門墩，曾是我小時候在炎炎夏日里最喜歡坐著乘涼的地方，而今也是沉默無言著。我多想再如年少時那般，坐在石門墩上，坐在爸媽面前，細細地訴說自己在日常學習生活中遇到的那些委屈和困擾，心安理得地接受父母親那溫暖貼心的安慰和疼愛，接受他們為我的前行之路不斷地加油鼓勁……

蕭蕭秋風又起了。這秋風從遠處緩緩地吹來，吹過了中元節和白露節氣，吹過金黃色的稻田，吹動高大的板栗樹，也吹落了一個又一個已經熟透了的紅柿子。偶爾也會輕柔地撫摸著屋旁的那叢翠竹梢，撫慰著菜園里已被廢棄的蔬菜瓜果，卻始終無法撫平我內心里的秋日波瀾。

作者：朱偉亮